汪百福
38歲的辛棄疾回到江西南昌知隆興府兼江西安撫使,三個月后,被孝宗皇帝召回臨安,在朝任大理寺少卿,39歲到湖南任轉(zhuǎn)運副使,40歲又改派江西南昌知隆興府兼江西安撫使,41歲官加一級提升為奉議郎知隆興府兼江西安撫使,42歲遭言官王藺莫須有彈劾,免去官職。
江西是個好地方。這些年,辛棄疾三次到江西任職,江西山清水秀,風(fēng)光無限,且此地民風(fēng)淳厚,物產(chǎn)豐富。信州(就是如今的上饒)牙閩控粵襟淮面浙,進(jìn)可至臨安,退可隱山林。信州府城北有一片開闊地,南北長490米,東西寬260米,地面平坦。近處有一高山叫靈山,道家稱“天下第三十三福地”,山色如黛,疊嶂西馳,眾山欲東,萬馬回旋。此地還有千丈帶湖,臨近信州城,可以說是“隔城帶湖光,更約暢敘情”。
上饒?zhí)幪幗悦谰埃瑢τ谛翖壖策@個從小居住山東的北方人來說,信州一片畫圖開。
在南昌為官時,辛棄疾已經(jīng)做好了隱居信州的準(zhǔn)備,他作了一首詞《菩薩蠻》,并把在信州著手置地建房的事與孩子們說了。
淳熙八年(1181年),辛棄疾在信州帶湖建莊園。
信州并非古城,距辛棄疾隱居,建州也僅384年。唐安史之亂,北方人士大量南遷,鑒于信州區(qū)域流竄人較多,為了便于管理,公元758年,當(dāng)時的江淮轉(zhuǎn)運使元載奏請?zhí)泼C宗并批準(zhǔn),領(lǐng)永豐、弋陽、常山、上饒、玉山五縣,賜名信州,成立時,轄境只有四萬戶。后經(jīng)歷五代十國以及北宋靖康之亂,北方人士繼續(xù)南遷,加之勤心治理,信州現(xiàn)戶數(shù)已經(jīng)超過二十萬戶,并超過鄰近的虔、江、袁、撫四州,發(fā)展成南宋人口和經(jīng)濟(jì)大州。
南宋時期,受進(jìn)士余堯碧、理學(xué)家王時敏、陳文蔚等當(dāng)?shù)剜l(xiāng)賢影響,廣信府南部上瀘、黃沙嶺、田墩等地讀書風(fēng)氣甚濃。于是,辛棄疾在上饒城區(qū)西南的黃沙嶺創(chuàng)辦了黃沙書院,教授文章,傳經(jīng)授道。
笑拍洪崖與大儒
朱熹比辛棄疾大了整整十歲,韓元吉大朱熹12歲,與朱熹相交甚厚,學(xué)識淵深,既是有名的政治家,而且是當(dāng)朝儒學(xué)家,是當(dāng)時南宋文壇盟主,其詞章典麗,詞風(fēng)雄渾豪放,頗有東坡之風(fēng),與辛棄疾很接近,曾任吏部尚書,62歲離開朝廷定居上饒。韓元吉與辛棄疾都有著抵抗金人收復(fù)中原的愿望。但也因此都遭遇過類似的排擠,這也讓兩人的友誼更加親密。徐安國小朱熹1歲,是上饒有名的孝子。甚至還作為孝道典型被編入了當(dāng)?shù)乜h志,同時也是當(dāng)時大詩人。
辛棄疾在南昌任職隆興知府兼江西安撫使的時候,不僅在短時間內(nèi)調(diào)來了糧食,穩(wěn)定了糧價,甚至還拿出十分之三的糧食幫助信州府度過糧荒,朱熹聽聞,對辛棄疾稱贊不已。盡管當(dāng)時兩人交往不多,但這份欽佩之情,仿佛在說他們是一對熟識已久的老朋友。朱熹在給友人的信中談到他對辛棄疾的評價:“今日如此人物,豈易可得?”辛棄疾帶湖新居落成的時候,朱熹就趕來參觀,還特地寫了文章夸贊。帶湖一見,兩人已是惺惺相惜。第二年,朱熹從浙東提舉改職江西提刑,取道玉山到上饒。住在韓元吉家,第二天他就和韓元吉約了上饒詩人徐安國和辛棄疾一同去上饒城邊南巖游玩。
四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攜手同游。雖然年齡相差,但志趣相投,吟詩頌詞,談經(jīng)論道,吃著辛棄疾帶來的美食,喝著辛棄疾帶來的美酒,四人輪番寫下詠頌?zāi)蠋r詩詞。
朱熹贊南巖“一竅有靈通地脈,半空無雨滴天漿”,
辛棄疾贊南巖“笑拍洪崖,問千丈、翠巖誰削。”
18年后,韓元吉的兒子韓淲作《訪南巖一滴泉》感嘆“辛師倏然至,載酒具殽膳。四人語笑處,識者知嘆羨”。
自有佳處著詩翁
鄭舜舉是信州知州,曾任禮部侍郎,盡管比辛棄疾大十幾歲,因素來仰慕辛棄疾耿直堅毅和堅定主戰(zhàn),一到信州上任,就到帶湖拜訪。
兩人立場相同,志趣相投,一見如故。鄭舜舉是個非常清廉的人,只身到信州為官卻沒有帶家眷。信州官衙在城內(nèi),他卻將自己的住處安置在城南一座小山石頭房,并為這座石頭宅子取名“蔗庵”。甘蔗味甜,鄭知州取其美好之意。有了這座小石屋,府衙之后,他就在“蔗庵”修身養(yǎng)性,吟詩作畫。
鄭知州來帶湖拜訪不久,辛棄疾就到“蔗庵”回訪。信州城南山路崎嶇,都是羊腸小道。辛棄疾摘一截樹枝作為拐杖,絲毫沒有感覺到道路的艱險。走到山腰回頭一看,來路彎彎曲曲,從山腳蜿蜒而上。他一面爬山,一面似乎在念叨:“好個彎彎曲曲的山路啊,我老頭子是走慣了的”。辛棄疾隨口吟道:“萬事到白發(fā),日月幾西東。羊腸九折歧路,老我慣經(jīng)從”。又轉(zhuǎn)過一個山頭,果然柳暗花明,別有人家。這里小橋流水,綠樹掩映,雞鳴炊煙,生活靜好,猶如世外桃源。辛棄疾有感而發(fā):“竹樹前溪風(fēng)月,雞酒東家父老,一笑偶相逢,此樂竟誰覺,天外有冥鴻”。鄭知州把辛棄疾當(dāng)作貴客,也當(dāng)作知己,這里沒有歌舞弦樂,卻有臘肉米酒,兩人飲酒觀景,談天說地。辛棄疾感嘆鄭舜舉是一位有才有德的好官,想到自己已罷官四年,與鄭舜舉雖然素昧平生,卻已情投意合,即席填詞:“味平生,公與我,定無同。玉堂金馬,自有佳處著詩翁”。此后,二人結(jié)為莫逆之交,彼此非常珍惜。
幾年后,鄭舜舉離任,辛棄疾置酒為這位好友送行,唱道:“莫向蔗庵追語笑,只今松竹無顏色。問人間,誰管別離愁,杯中物”。
山花山鳥好弟兄
博山,在信州城東。離信州城不足30里。其中山中有清泉、飛瀑、翠谷、奇洞。還有雨巖,博山寺等名勝古跡,風(fēng)景優(yōu)美。
辛棄疾喜愛博山,不僅僅是離帶湖近,重要的是這里有看不厭的風(fēng)景,聊得來的人,還有教授文章之道的雨巖書院。
辛棄疾喜愛探幽攬勝,喜歡林泉山石,一根拐杖,可解頻山鳥,前歌后舞;一聲輕喚,能遣派山水,暮松朝迎。在他眼里,一松一竹都是摯友,山花山鳥都是兄弟。尤其是置身佛門,遠(yuǎn)離塵囂,脫離繁文縟節(jié),少了虛情假意,心無掛礙,更覺六根清凈。家人問他為何這么喜歡博山,他寫道: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鳥山花好弟兄。
在博山寺,辛棄疾喜歡和悟本禪師談經(jīng)論道,悟本與辛棄疾政治見解契合都主張恢復(fù)中原。兩人有機會就徹夜長談,研討佛法,探討佛理,針砭時事,吟誦文章。十二年前,辛棄疾就為悟本作了“夜禪余機鋒,文字如游戲”的評價,如今兩位好友能經(jīng)常臥榻夜談,怎不是人生快事。
辛棄疾有滿腹才學(xué),當(dāng)然也想將平生所學(xué)教與后人。正好博山有所雨巖學(xué)院,辛棄疾可以收徒授課,教授文章,影響很大。曾任右丞相趙汝愚的兩個兒子就拜師辛棄疾門下,在雨巖就讀。后來長子考中進(jìn)士,奔走皇帝,為趙汝愚平反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