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的人都在等張彪，菜都快涼了。

　　李明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抓起電話：“喂，張隊啊，好，在最后一排呢，我下來接你。”掛斷電話，便急忙往樓下跑。

　　李明和張彪是同一年參加工作的學校同事。

　　當年，縣里有政策，政府辦亟需調人寫材料，張彪教語文，又寫得一手好文章，便借調到政府辦工作，這一干就是十多年。

　　辦公室的日子，一般人待不住。白天要跟著領導跑前跑后，晚上、周末，還要加班加點，熬夜寫材料。

　　李明和張彪偶爾會碰到，看到張彪越來越亮的腦門，不禁令人唏噓。

　　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年前換屆，在領導關心下，張彪到城管當了執法大隊長。

　　李明當老師就簡單多了，周末、寒暑假穩定，在農村小學教書，工作生活規律，下班后就回家燒飯帶娃，倒是練就了一手好廚藝。這次進新房，他便請來了在城管執法大隊的張彪，一來敘敘舊，二來感謝裝修時提供的幫助。

　　正當大伙兒焦急等待之時，李明推門進來了，后面跟著張彪，凸起的將軍肚，一口氣爬上六層的復式樓，讓他有些氣喘吁吁。

　　“對不起哈，大家久等了，那邊還有個飯局，實在走不開。”張彪徑直來到主位，舉起酒杯，對桌上的人說道。

　　出于感激，李明端起酒杯對著張彪：“張彪兄，歡迎你來寒舍做客！”

　　張彪二話沒說，一口將杯里的酒干了，前一輪飯局的酒精和剛下肚的酒精混在一起，讓他有些暈了。他伸出手把住李明的肩說：“兄弟，你進新房我能不來嘛！”

　　“感謝，這次多虧了你幫忙，不然我這復式樓的陽臺的棚子就沒法搭建了。”李明感謝道。

　　“哈哈哈……”張彪一陣開懷大笑，“哎呀，老朋友了，我能辦到的盡量辦，何必整這些……”他用筷子指著滿桌的美味佳肴。

　　李明沒有說話，他剛想喊他一聲“張隊長”，可他喊不出口，也許是在學校的象牙塔里待習慣了，他羞澀于這樣的表達。

　　“你別說，現在這事還真不好辦，我雖然管這一塊，但一碗水得端平，你隔壁樓頂的人也要蓋，我們不讓蓋，你蓋了，就是不公平，別人一舉報，你就蓋不成。”

　　“是的，是的，我知道，現在創文明城市，這塊確實管得嚴，政府也是為了城市美觀嘛。”李明趕忙回應道。

　　“你這個復式樓，還好不在馬路邊，否則太顯眼，我就是想幫你，也幫不上咯。”

　　“哪里，都是你幫忙。”李明一邊點頭，一邊端起滿杯，站起身再次向張彪敬酒。

　　張彪囫圇一杯酒，點起一根煙，緩緩深吸了一口，若有所思地回憶起往事……

　　一天早上，張彪和妻子去買早餐，店老板起初沒注意，在收錢的時候，看到張隊站在路邊上，心領神會，堅持不肯收錢。于是，雙方便在攤子上推來推去。包子鋪人多，一下子引來了許多吃瓜群眾圍觀，指指點點。張彪的妻子氣不過，直接扔下包子，跑了。

　　還有一次，有個老舊小區違規搭建，多次協調無果后，張彪帶著人去強拆。這時，人群里有個老人看到了張彪，便問：“是彪子嘛，你現在做啥工作了呀？”張彪定睛一看，認出是以前大院子里的老鄰居，便答道：“劉奶奶，我現在干城管了。”

　　奶奶一臉驚訝，支支吾吾地說道：“你原來是壞人呀！”

　　張彪捻滅煙頭，又接著點起一根，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

　　李明看著眼前判若兩人的彪子，努力回憶著二十多年前，那個在學校球場打籃球的大男孩，那個在辦公室刻苦備課的彪子，那個一起談天說地的老朋友……時光仿佛在倒流。

　　“好了，我先走了哈。”

　　李明的思緒被瞬間打斷。張彪邊說邊起身，說還有一個飯局要趕。

　　李明把張彪送到樓下，駕駛員已經在樓下等候多時。

　　車子漸行漸遠，很快消失在盡頭。獨留一席斑駁的月色，灑在空蕩蕩的路上……